第四十二章 休婚之战（四）
淑妃听皇后口气细柔,大异于往日,讪讪笑道:“娘娘,是臣妾冒失。臣妾竟不知老将军跟上将军一起进宫了,竟未曾及时禀报娘娘,真是糊涂!”
皇后微微朝淑妃蹙了蹙眉,并不搭理她,只柔声吩咐腊梅:“去坤宁宫将本宫珍藏的雨前龙井取了,请老将军尝尝。”
纪朝南一摆手:“老臣谢座,皇后娘娘不必客气了。如今老臣无官一身轻,不敢受朝廷礼遇。只求我儿仕途坦荡,给老臣早早生下个大胖孙子陪我乐乐,别无他求。”
皇后淡淡一笑,倚老卖老的老东西,不过看样子这老家伙跟来目的是跟她一个想法。谁不想跟皇家粘亲,他就这么一个儿子,打打杀杀到什么时候是个头。若是娶了淑妃之妹,他日仕途安稳,青云直上,总是安心。目光扫了一眼帐后,冷笑一声,娶了双喜又如何,不过是生个孩子,难不成有了孙子,不顾儿子了?
夏雪宜心中不快,这人奇怪,只问候皇后娘娘,却把我和淑妃晾着,可恨可恼!她只做不知,淡淡对纪洪春道:“纪将军,这位老者可是府上的,还不曾与本宫和淑妃娘娘介绍过。”纪洪春何等乖觉,立刻垂目,看着地面道:“是。”起身躬身道:“这是家父,今日进宫未曾报知内务府,请三位娘娘恕罪!”
皇后笑容可掬,正待言语,夏雪宜抢先一步道:“原是纪老将军,本宫失仪了。内务府的差事怎么当的,竟连纪老将军到了都不曾报与本宫和皇后娘娘知晓。现在内务府谁领事呢?”她看了馨儿一眼,馨儿立刻禀道:“回主子,内务府总管霍林是新上任的。”
夏雪宜笑着说:“差事当成这个样子,还请皇后娘娘定夺。”
皇后“恩”了一声,并不看她:“不长进的奴才,妹妹替本宫办了便是。”
夏雪宜道:“送慎刑司。”她看向纪洪春一眼,他立刻垂下眼睑不敢看她。
纪朝南瞧着儿子被吓破了胆:“唉”了一声,起身向夏雪宜徐徐道:“老臣还未参见这位娘娘。”
她心下顿时松快,纪朝南倒是个见过世面的,他该明白一个道理,害怕开罪皇室固然在理,可夏府也不是可以随便得罪的,而且今时今日夏府不得开罪的可不是夏大将军一人了。
淑妃嘴角紧绷,面露怒色,只是念皇后都对纪老将军这般客气,纵使气得口鼻扭曲,也只顾狠狠绞着手帕,发作不出。
夏雪宜抬手示意免礼,声音放得温和:“纪老将军,本宫是储秀宫宓妃,家父时常说到纪老将军的英明,可惜本宫亦是耳闻,今日老将军近在眼前也不认识,不能得见老将军战场上的英姿是本宫的遗憾。”
纪朝南淡然一笑:“夏大将军年少成名,纵横疆场二十载,无一败绩,如今威震天下,深受两代君王器重,老臣已是昨夜黄花,宓妃娘娘谬赞了。”
说罢略一凝神,眼神中似流露出对昔日光辉的不舍。夏雪宜颔首微笑,静默半刻,安抚道:“老将军征战沙场,为国为民,皇上和百姓都不曾忘记老将军的功绩,本宫年幼时曾听百姓流传这样一首童谣‘纪家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
似乎改动之后有点儿压不住韵脚,胖丫豁出去了,就赌一把纪老将军对平平仄仄平平仄的造诣了。
纪朝南含泪听完,徐徐感佩道:“百姓们真的这么传唱我们纪家军么?”
见他微微所动,夏雪宜与他面对面坐了,毫无半点骄矜之色:“自然,本宫若有一字妄言,愿遭天谴。”
纪朝南面露喜色,感泣流泪,忙叩首谢皇恩浩荡。
皇后和淑妃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纪朝南忍不住对夏雪宜唏嘘:“可是?到了犬子手中,再无‘纪家军’一说,世人只知夏大将军威名,谁人还记得老臣呢?”
“纪老将军,不可怪世人凉薄啊!”她转身盈盈浅笑,月儿机灵适时端上两盏茶来,她亲自接过,奉在纪朝南面前:“这茶是‘雪顶含翠’,刚五百里加急送来的,老将军尝尝可还能入口。”他见她只是沉吟再按捺不住,起身道:“请娘娘直言。”
夏雪宜平心静气地道:“人说纪府威名赫赫,却是言而无信的登徒浪子。京城大街小巷传着一句话‘调笑酒家女,原是纪家郎。前人滚刀口,后代不温良。’”
纪朝南脸胀得通红:“竟有此事?”
她盈盈笑着为他端起“雪顶含翠”,茶香袅袅,请他饮上一盏,纪朝南抿着嘴,也不言语,眼角向着帘帐后睨了一下,细细品昧着道:“宓妃娘娘,果然是好茶。皇上果然看重娘娘,大将军有女如娘娘,真是好福气啊!”
夏雪宜知道这件事她成功了一多半,也不再多言,让纪朝南自己多想想,与其忌惮皇室和夏府,不如去担忧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你征战一生,万世扬名,哪个百姓家都以女儿嫁入纪府深以为荣,不想纪府竟是欺辱弱女子,攀附权贵的软骨头。不论你曾经如何英雄盖世,几人记得,可你如何欺辱我的双喜,我夏雪宜发誓定要人尽皆知,哪怕赔上我的性命。夏雪宜朝着轩窗外望去低低的枝头在风中摇曳,女子的幸福就像枝儿任由男子拿捏么?
夏雪宜起身,朝着纪洪春会心一笑,又端上一盏茶,回眸亦是向他一笑,故意与他亲近,他似惧怕或是不习惯:“嗖”地站起,她只将茶给他。眼风微转,瞥见纪朝南微微失神的眼色。心中自然明白,他终是最看重自己用鲜血和大好青春换来的一世威名。
“纪将军。”她只神色温柔唤道:“您乃一品上将,其实说大可以比宰相大,说小可以不如一个县令。关键是看皇帝的信任和手上的权力。因此,此事闹到皇上和阿玛那里只会闹得很僵,本宫一介后宫妇人,对将军的家事一无所知,又岂有置喙的余地。”皇后和淑妃听出话里的意思,正要张口,她又追上一句:“两位将军,恕本宫多言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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