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逼着作赋
平日里威严的皇帝,此时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潇潇洒洒的文人雅士,羽扇纶巾的风流才子。只不过即便如此,轮廓分明的唇瓣依旧紧抿着,如鹰般的双眸紧紧锁定她夏雪宜。
易倾城面上冷峻,只是直直地看着她,等着她回答。
“臣妾愚钝。臣妾幼时听闻赋以华丽为美,最出名的是那篇《铜雀台》。臣妾觉得此赋华而不实,更是在为一个乱臣贼子歌功颂德。所以臣妾自幼不愿学作赋。今日就算皇后娘娘责罚臣妾跪死在这里,臣妾也绝不移志。”
大殿内顿时异常安静下来,安静,死一般的安静,安静到最后就连跟在皇帝身后的总管太监王福都忍不住动了动身子。整个过程,易倾城都没有再说任何一句话,夏雪宜低着脑袋,只感觉头皮发麻。
自己说错了?还不是皇上您逼的,您文治武功,文采风流,后宫里面巴结您、学着您作诗、作赋的人多了去了,您干吗非抓着肚肠空空的宓妃过不去呢?
夏雪宜撅着嘴不禁腹诽一阵,忽然肚子“咕咕”叫了两声,顿时眼中闪过一丝尴尬。
皇上您思考的时候,可不可以先让臣妾平身啊!已经跪了好久了!又来了,又来了又来了!事实上,当她第一次和他独处时,她都差点以为自己会被逼疯。
初入宫时,父亲就曾提醒过她,说当今皇上虽然继承了先皇的仁慈为怀,对待臣子可谓礼贤下士,也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嗜好和禁忌,但有两点,却是她不可触及的雷区。
第一是绝对不能有任何背叛皇上的行为。皇上对待背叛他的人,手段狠辣,绝不姑息。皇上年轻有为,可这心里头却没有相信的人。若是被他查出什么?恐怕连申诉的机会都没有,所以不但不能背叛皇上,更要提妨旁人栽赃陷害。
第二则是,当今圣上的个性内敛沉默,会让人觉得不太容易相处。因为他实在不太爱说话。他似乎更喜欢让身边的人揣摩他的心思,思考他这个时候在想什么要什么。所以,与他相处,你要思虑周详,时时留心观察,如果一言一行能落在皇上的心坎里,那就祖宗保佑了,但你决不可强迫皇上参与你的讨论,这是非常危险的。
这两点,夏雪宜是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又一遍,牢牢记在心上的。
入宫以来,宫中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她自己循规蹈矩更不可能有所谓的背叛行为,因此对于皇上的“手段狠辣,绝不姑息”她还没有过多的顾虑,可这第二条……
皇上的个性是不太容易相处吗?他是不太爱讲话吗?
夏雪宜真想狠狠地翻个白眼。父亲对皇上这样的评价实在是太客气了。皇上的个性根本就是非常不好相处,非常的排斥陌生人,他根本就是把讲话当做一种负担一种累赘嘛!
她还依稀记得头一次侍寝的那天晚上,除了自己按照规矩的请安之外,从头到尾就只听到易倾城说了一句话,哦不,是两个字:“睡吧……”
所以说,方才居然能听到他那么一长段的问句,她实在应该欢欣鼓舞兴高采烈才对!毕竟这位皇上一年到头说得话加起来,也不过就那么些而已。
有时候夏雪宜都不得不佩服旁的那些嫔妃,面对着这么一*冰山不化的脸,还能时时刻刻如沐春风。
尤其是承乾宫的淑妃,对着一个木头人还能整晚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也不知道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换作是她,恐怕早就跟着一起(沉默沉没,最后直接沉入大海变成泡沫好了。
不过此时此刻,似乎不是研究别人态度的时候,若是再不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她的膝盖就要废掉了!可是说什么呢?说什么好呢?眼睛忽然瞄到放在皇后娘娘宝座边的果盘,夏雪宜咳嗽了一声,从嗓子眼儿里又憋出几个字来。
“皇上,您尝尝这西瓜吧!很甜的……”
话音未落她就傻了眼,看向易倾城,发现他的表情也变得有几分诡异起来。夏雪宜咬着唇,差点没想抽死自己。自己以贪吃为名,皇上也是知晓的。如今可好,她自己还硬往枪口上撞。没事儿说什么西瓜啊!
她懊恼得想要敲脑袋,下意识再朝他看去,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发现他的嘴角闪过了一抹笑意。
他依旧没说话,但到底是缓缓走到皇后宝座坐了下来,这就是说明他同意了她的建议。夏雪宜开心地站起来,终于不用跪着了。上前用小竹签递了一块西瓜放进他嘴里,又问道:“皇上,好吃吗?”
皇上:“……”
依然是意料之中的沉默。
王福躬身在旁,老人家不知道是不是被这气氛给憋得慌,又低咳了一声。非常没义气地说了一句“奴才这去备茶”,一顿跑了出去,不见了踪影。夏雪宜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又要疯了:“皇上……”
“朕听闻诰命夫人诗书颇通,你既然不喜欢作赋,不妨以‘冬’为题做篇文章,只要意境好,就当完成了旨意如何?”
老天爷,您终于肯说话了。
夏雪宜一抿嘴,这有何难。从地上捡起笔墨摆在一旁的案几上,款款写下。
“完成――皇上,您看看。”
易倾城顿了一下,接过来看:秋收冬藏,冬似不作为,享受着历夏经秋的果实,恍做懒散模样;不苛求阳光,亦无畏狂风怒号、雪漫天苍,只把满腔抱负深深埋藏;温柔的都似化作冰冷尖锐,沉默的酷如冷漠冰霜,万物犹如霎时凝固,所有表象都若放弃了生长;其实冬――也是在观望,只盼春风一缕,便将热情释放,待到山花烂漫,即显示冬――韬晦的力量!
“皇上,怎么样?”易倾城依旧正襟危坐在宝座上,脸上没有丝毫的动容。一旁的夏雪宜原本想显露出来的喜笑颜开也在易倾城阴郁的气氛当中收了回去。
“言简意赅,你倒是很快啊!分明……分明是在敷衍朕。”易倾城的脸“哗”得阴下来。他的眼眸好像一潭古水,平静无澜,却让人从内心深处感到颤抖、恐惧。
夏雪宜怔了怔,面如土色,顿时感觉五雷轰顶。她失魂落魄地躬着背跪在地上。
“不过,宓妃倒继承了乃父几分风骨。还是以‘咏荷’为题重做一篇……”
易倾城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他深不可测的黑眸里飞跃过无数的情感。
“皇上,你饶了臣妾吧!臣妾一早就来坤宁宫请安,起得迟了,没吃东西。这会儿午膳也不曾用呢!”
“这是圣旨。”
夏雪宜暗暗叫苦:“皇上你骗人,我不写了,你就是赐死臣妾,我也不写了。”
夏雪宜一咋舌,怎么自己竟把“赐死”两个字说了出来。严重了,事态搞大了。
易倾城瞪着眼睛站起,稳稳地走到大殿中间,道:“再做一篇,朕今晚去储秀宫。”
“皇上,皇……这可是你说的,写就写。”夏雪宜俏皮地一笑,一副阴谋得逞的嘴脸。
易倾城望着她肥嘟嘟的小脸,兴致渐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