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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小姐,东西都整理好了。、您还要再查查吗?'我微微摇了下头,我真欲带走的东西都在身旁的小包中,别的不过是身外之物,有或没有无差别。巧慧道:'那我就吩咐太监们把东西都搬上车了。'我点点头。两个太监进来搬东西,发现只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箱子,都是一愣,年长的一个陪笑问:'福晋就這么些东西要拿走吗?'巧慧道:'就這些了!'两人遂搬起东西向外行去,一面对外面候着的太监道:'都散了吧!就這些东西。'

承欢指了指周围的东西道:'這些全都给我了吗?'我笑説:'你若愿意要,就留下。若不愿意,怎么方便怎么处理。'

十三进来,默默打量了一圈屋子,眼光又落回我身上。我起身道:'可以走了!'十三微一颔首,向外走去。

周围太监打着灯笼,我牵着承欢,巧慧抱着包裹,跟在十三身后默默而行。行到马车旁,承欢几个快步就要跳上马车,十三拦着她道:'阿玛和姑姑还有话説,你先和巧慧坐一辆马车,回头再让你过来。'承欢扭着身子看了我一眼,估摸我不会帮她,遂一点头,快步跑向另一辆马车。

我回身凝视一圈还在黑夜中的紫禁城,整整十九年,我在古代的生命一直被它占据着。本以为离开的那天,我应该是快乐的,可现在才知道,竟然无一丝快乐。目光投向养心殿,心紧紧揪着,一波一波的疼痛,猛一扭头上了马车。

十三吩咐道:'走吧!'车轮滚滚,我离他越来越远了。按耐半晌终究没有忍住,掀起帘子向外望去,内心求道,让我再见你一面,就一面。只有冰冷的红宫墙,琉璃瓦,汉白玉栏,还有沉寂的黑夜。

紫禁城逐渐隐入夜色中,我犹身子探在外面,十三轻拽了一把我道:'外面风大,吹久了不好。'我再深深盯了一眼那已看不清楚的紫禁城,缓缓缩回了身子,十三默默瞅了我半晌,叹道:'你忘不了皇兄的!'我回视着他未説话。

十三出了会子神道:'我以为你们能相守到老。而不是如我和绿芜一样相忘于江湖。'我道:'我们之间也有太多的鲜血人命,如果不离开,也许还会不停地有,我没有办法面对。'

十三侧身取了一壶酒两个小杯子,向我晃了晃,我问:'怎么不备多点?不是最不耐烦拿着小杯子唧唧歪歪吗?'十三笑道:'年纪不饶人!如今还是浅啄慢饮的好。你以后喝酒也控制着点,一两杯活血,多了你身子可受不住。'

我点点头,接过酒杯与十三轻碰一下,一仰脖子,一干而尽。十三笑骂道:'才説完,就又這么喝!'我把玩着酒盅未语,心中很想大醉一场,却只能强忍住。

十三一点点饮着杯中酒,我道:'你自个留心身子。'十三轻'嗯'了一声。从贝勒府中第一次相见到如今分别在即,间中已是悠悠二十年时光,一幕幕迅速从脑中闪过,千言万语,到嘴边却无话可説,最后只慢慢説了句:'被你强带出十爷府是我這辈子最值得庆幸的事。'十三温柔地看着我道:'也是我平生最得意的事。'

马车忽地停了下来,侍卫叫道:'十三爷!'十三诧异地掀起帘子,探身出去,一面问道:'怎么'声音噎在口中,只是定定看着外面。我纳闷地挑起窗帘,霎时呆住。一身竹青长袍的八阿哥牵马立在路侧,静静看着我。晨曦的微光,给飞扬舞动的衣袂渡上了一层淡淡金光。

直到十三跳下马车,请安道:'八哥怎么在這里?'我方反应过来。允禩水波不兴地道:'我来给若曦送行。'十三淡淡道:'不敢劳八哥大驾!我们还要赶时间,八哥请回吧!'

我跳下车对十三微笑了下,径直向八阿哥走去。背后十三轻叹口气,吩咐众人避开。

两人默默相视了一会,我向他裣衽一礼道:'多谢!'他一直面无表情的容颜上忽地绽出一丝笑,'我有自个的私心。'我道:'若不是为了成全我想离开的心思,你永远不会這么做的。'

他道:'遵化温泉极好,对你的腿疾有益,风光也很是秀丽,十四弟肯定会对你至好,只望你善待自己。既然决定离开,就该斩断一切。'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我静默了一瞬,微微点了点头,'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十四爷吗?'八阿哥淡淡笑道:'此生已尽,没什么好説的。'我道:'你照顾好自己。'他微眯着眼睛看向太阳升起的地方,'我的心思你大概都已明白,既然明白,就能理解,那也无谓伤感。'

他凝视着我,伸手轻拍了下我头道:'去吧!'我直直盯着他,一动不动,心中明白這是我们此生最后一面了。当年那个身穿月白长袍,面若冠玉的男子从屋外翩翩而进时,我怎么都没想到我们以后的故事。前尘往事在心头翻滚,强忍着泪向他行了个礼,转身而去,走了几步,又猛然回身快跑到他身前,抱住他,眼泪终究滚滚而落。

他僵了一下,缓缓伸手环着我,默默拥了会我,轻拍着我背道:'把紫禁城忘了,把我们都忘了!'説完推起我,抽下我身上的绢子替我擦眼泪,一面笑説:'做新娘子就要有做新娘子的样子,怎么哭哭啼啼的?赶紧过去吧,十三弟快要忍不住了,他如今是只'笑面虎',真激怒了他颇为麻烦。'

我点点头,两人默默凝视着彼此,十三在身后叫道:'若曦!'我向八阿哥一笑,他向我微一颔首,我转身快跑着而回,匆匆跳上马车,嚷道:'走吧!'

蜷缩着身子抱头静坐了半晌,突然身子一抖惊觉过来,赶忙挑起窗帘,探出身子向后看去,一人一马立在空茫茫的路旁,身影已经模糊,只有巨大的悲凉孤寂隔着這么远,依旧压得人心口痛。

他送走的是我,也送别的是曾经的自己。他用淡然疲惫的目光,将曾经因他沸沸扬扬,以后无他依旧沸沸扬扬的尘世关在了门外。世人再如何评论,他已完全不关心。

终于消失隐没,我仍旧呆望了半晌方才慢慢缩回身子。十三脸色很是不好看,瞪了我一眼道:'你怎么跟个泥人一样,一点气都没有呢?我一直提防着九哥,可千算万想都未料到他居然自个跑到皇兄面前去,仔仔细细把你和他好过的事情告诉了皇兄,却只字不提你和他分开的事情。他再恨皇兄,可也该顾念你几分。'

我默了会道:'他如此做,只不过逼皇上放手,好让我出宫。伤皇上是附带效果,他并不是为了伤皇上而特意如此。'十三表情微一怔,轻叹道:'看来我还是未看错八哥。'

马车缓缓而停,车外侍卫低声道:'爷该回去了。'十三未动,我强笑道:'千里送君,终有一别!'十三苦笑摇头道:'往日笑人家女儿态,如今才知道送别苦。'説着跳下马车,伸手扶我下了车。

承欢早已候在车旁,见我下车,扑过来,紧紧抱住我。十三吩咐道:'承欢,给姑姑磕三个头。'承欢忙跪下,向我行了大礼。我蹲下,拥她入怀,紧紧抱了一会,道:'记住姑姑往日嘱咐你的话。'承欢点点头。又在她耳边低声道:'不要忘了每年十二月二十二日给那位姑姑祭奠磕头,但除了皇伯伯谁都不能让知道。'承欢眼中泪花盈盈,只知道咬唇点头。

我放开她笑对十三道:'回吧!'十三只是点头,人却半晌未动。我心里酸酸涩涩,伸手大力拥抱着十三道:'就此别过,各自珍重。'十三用力搂了下我道:'明年芳草绿,故人不同看。'我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十三长叹道:'走吧!'我笑向他点点头,又抱了下承欢,转身上了马车,车帘刚落下,眼泪也串串滴落。巧慧一声未吭,只是递了手绢过来。马车缓缓启动,只闻承欢哭喊道:'姑姑,回来看承欢!'

我再难抑制,头埋在巧慧怀里呜呜咽咽地放肆哭起来。

―――――――――――――

巧慧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个大红盖头给我。我笑道:'這是做什么?'巧慧嗔道:'做什么?除了做新娘子还能做什么?'我还给她道:'我们也算是被轰出紫禁城的,如今不过求一袭安身之地。就你我两人共外头几个护送的侍卫,十四爷又在半幽禁中,何必多次一举?'巧慧怒道:'這可是小姐的大日子,怎么连盖头都能没有?'

我笑吟吟看着她,却对她递来的盖头视若未见。马车未停,已听见鼓乐之声,我愣了下,从帘子缝里瞅出去,府门口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我苦笑了两声,收回了目光。巧慧却是一脸满意,笑道:'不枉小姐和十四爷从小要好。'我重叹口气,从巧慧手里一把拿过盖头,盖在了头上。巧慧刚帮我理好,已经有人掀帘子扶我下车。

我紧盯着自己的脚尖,任由他人摆布,不过奇怪的是未行任何礼,就被人直接送入了房子。只有巧慧一人时,我一把拽落盖头,四处打量起来。巧慧急道:'這是要等十四爷来挑起的。'

我横了她一眼,示意她禁声,问道:'你不觉得奇怪吗?府内好似喜气洋洋,却不象是行嫁娶之礼。'巧慧努嘴道:'我也纳闷呢!怎么不是十四爷引小姐进来呢?而且至今未见十四爷的影子。亏我还刚赞过十四爷呢!'

门外十四笑道:'你赞过我什么?'巧慧急得要给我盖盖头,被我打开,十四已推门而进,巧慧忙向十四请安。十四瞟过巧慧手中的红盖头,笑凝视着我。

我向他行了一礼,十四问:'累吗?'我摇摇头。十四扶我坐下,笑看着巧慧问:'还没回答我,你赞我什么了?'我盯着巧慧示意她闭嘴,巧慧努了努嘴,不看我只盯着地面道:'奴婢起先只看了府门口一派喜气,还説不枉小姐和爷打小要好。可如今'巧慧悻悻瞅了圈屋子道:'如今连个喜字都没有。'

我瞪了巧慧两眼对十四抱怨道:'這就是身边有一个从小一块长大,年纪又比你大的丫头的坏处。'十四斜斜撑着脑袋笑起来,'还不是你教的,听十哥説,你未到贝勒府时,巧慧可乖着呢!结果后来跟着你這张刁嘴,连十哥也敢给软钉子碰了。'

巧慧低头静站不语,十四微微笑着道:'皇上下旨,不准行大婚之礼。府内一切布置不许沾喜字。'巧慧抬头惊诧地看了我一眼,又迅速低头。我心内滋味古怪,淡笑问:'那怎么四处张灯结彩,鼓乐声喧的?'十四笑説:'不想你看着太冷清,就借着给你补办生辰的名义布置了下。'

我摇头笑説:'我倒不在意這个。你何必非要和他对着干呢?不准就不准了,干吗又闹出這许多事情来,让人传回去,又是一桩事情。'十四浅笑未语,过了会问:'要出去见见众人吗?'我摇头道:'我想洗漱一下,先歇了。'

十四道:'那也好。'説着起身向外行去,我送他到门口,他道:'知道你爱清静,這里紧挨着书房,平日少有人来。除了几个专职洒扫照顾花木的粗使丫头外,只放了个大丫头沉香来给巧慧作伴。若有什么想要的,我却一时未想到,就直接来找我,或者吩咐沉香让她去找管家要。'我笑点点头。十四又站了会,方踱步而去。

一个十岁鹅蛋脸大眼睛的姑娘领着两个仆妇担着水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丫头,手里捧着一应杂物。领头的姑娘未语先笑,向我请安道:'福晋吉祥!'还是未适应這个称呼,我微愣了一下,方道:'沉香吗?起来吧!'沉香点头笑应是,又向巧慧行了个礼,'這位是巧慧姑姑吧?奴婢沉香,以后服侍主子不周到的地方,还要姑姑多提点。'巧慧侧身避开她的礼,让她起身。一面帮我卸装,一面'噗哧'笑道:'十四爷从哪寻的這么精灵的丫头?笑容甜的好象要渗出蜜来。'

沉香笑道:'多谢姑姑夸奖。爷就是看奴婢喜气,才特意让来服侍主子的,让主子多笑笑。'一面説着,一面拿了竹箩往浴桶里洒丁香花瓣。巧慧笑问:'這也是十四爷吩咐的?'沉香道:'是!爷説主子喜欢用各色花瓣浸澡,奴婢特意备的。'巧慧轻搡了下我道:'福晋可听见了?'

我起身道:'依旧叫我小姐就好了。'沉香把东西在浴桶周围摆好,甜甜笑道:'还有不周全的地方,主子只管吩咐,奴婢就在外面候着。'説完行了个礼,又带着人退了出去。巧慧叹道:'连你這沐浴时不喜人在一旁的脾性也知道。好了,我也出去了。'説着掩门而出。

我闭目静坐在木桶中,手轻轻捻着脖子上带着的木兰坠子。半晌后,方才惊觉,忙匆匆洗完。又吩咐沉香备热水让巧慧也去洗一下。巧慧笑叮嘱了沉香几句,转身而去。

我靠坐在榻上,慢慢拆开一直命巧慧随身拿着的包裹,两件旧衣服,一个首饰匣子,一叠字帖,并一支红绸裹着的羽箭。静静看了一会,又原样包好,起身欲寻地方放好。沉香忙上前,替我打开柜门放置妥当。

临睡时巧慧打发了沉香先去歇息,坐在床沿问道:'小姐,你并不是真嫁给十四爷,是吗?'我道:'是!'巧慧闷闷坐着不语,我握住她的手道:'对不住,我知道你巴望着我能真正嫁个人,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可我做不到。'巧慧问:'皇上明白吗?十四爷明白吗?'我默了会道:'皇上也许明白,也许不明白,看他怎么想我了。十四爷应该是明白的。'

巧慧叹道:'只要小姐真觉得這样快乐就好。'我道:'多谢。'巧慧笑説:'睡吧!'説着替我捏好被子,放下纱帐,吹了灯,掩门而出。

――――――――――――――

一夜未怎么合眼,只天快亮时稍微眯了会,天刚初白就又惊醒。醒来的瞬时,一时恍惚,竟然以为仍在紫禁城中,第一念头居然是,他去上朝了吗?昨夜看折子看得晚吗?几时歇息的?反应过来后,全身刹那无力,我们已各自一方了。眼泪一颗颗涔入枕头。

巧慧在外头小声唤道:'小姐!'我忙抹了眼泪坐起,'已经醒了,进来吧!'巧慧和沉香捧着脸盆洗漱用具进来。巧慧翻箱子寻了件水红旗装给我,一面服侍我穿衣,一面道:'今日要仔细装扮一下,按规矩过会要给嫡福晋磕头敬茶请安。'我笑应好。巧慧瞅了眼沉香,看她低头正忙,俯到我耳旁道:'估计嫡福晋不会为难小姐的,昨儿晚上小姐第一天进门,十四爷却只来看了一眼小姐。'我又笑又气,恨恨地轻掐了下巧慧道:'你越发张狂了。在宫里倒没见你這么轻飘。'巧慧嘻嘻笑道:'宫里能和這里比吗?再随便的人进了宫也立即缩胳膊缩脚。'

收拾停当,命沉香领着向正厅行去。十四并几位福晋都在座,全是熟人,倒也没陌生感,只是有一点尴尬,毕竟从未想到有一天和他们共处一个屋檐下。我先向十四和嫡福晋完颜氏行了跪拜礼,又双手捧茶举过头顶,向完颜氏道,'若曦恭请嫡福晋用茶。'她笑接过轻抿了口道:'以后是一家人了,叫我姐姐就可以了。'指了指侧旁的椅子道:'坐吧!'我一躬身道:'谢嫡福晋!'她一愣,我未再理她自坐下。又和其他两位侧福晋和庶福晋彼此行礼,扰攘一番,终又各自坐定。十四瞟了我一眼,淡淡道:'传膳吧!'

我随便吃了几口就搁了筷子,静静坐看着众人用膳,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十四问道:'這就够了?'我微颔了下首,他盯了我一瞬道:'那你就先回吧!'桌上众人都是微惊。我向他和嫡福晋行了个礼后,转身退出。

一直笑眯眯的沉香再无一丝笑意,低头随在我身后默默而行。巧慧走了会,看周围无人,问道:'小姐,這可和你往日性子大悖呀?你压根没领嫡福晋的情也就罢了,可這么没规矩的事情怎么都做了呢?哪有爷和嫡福晋还未用完膳就自个先退席的道理呢?我长這么大可头回见。'

我道:'做样子的规矩已经行完,以后我就這德行了!你趁早做好心理准备。我没打算和她们做一家人,也不打算和她们上演什么众姐妹行乐图。我自个过我自个的日子。我再无精力敷衍任何人。'巧慧呆了半晌后叹道:'也好!宫里受够了,如今就图个痛快吧!'

我笑搂着巧慧道:'还是巧慧最好!'巧慧拍了我下道:'你回头谢谢十四爷吧!他這是摆明了态度由着你性子了。'我笑了下道:'嫡福晋人不错,心里即使不舒服,估计也就是彻底漠视我,孤立我,凡事把我摒弃在外。不过這却正好就是我所求的。低下几个闹不出什么事来。以后我们就关门过我们的日子吧!'巧慧吃吃笑道:'如此説来,小姐今天這一手玩得倒是漂亮,一进一出间,已经把以后全搞定了。'我笑向巧慧挤了下眼睛道:'谁还耐烦和她们打持久战?'

――――――――――――

'小姐,别练了!又不去考状元,写那么好字干吗?出来看沉香和我踢毽子。'巧慧在门外嚷道。我道:'就来,你先玩吧!'

看看自己的字,再看看临摹的字帖,无奈叹道:'难得精髓,不过是个貌似。'這些字帖都是以前央胤禛书写的,以后绝不能再有了,发了会呆,摇头一笑,将字帖仔细收好。又把自个练好的字放到一旁的大箱中,不过两三个月的功夫已经堆了一小垛。

斜倚着门框看沉香把一个五彩毽子踢得花样百出,巧慧笑説:'我们当年实在不能和她比。'我微笑不语,贝勒府的事情,久远的好似前生。

待巧慧发现院门口立着的十四时,两人忙收了毽子向十四请安。我笑问:'来了也不进来,大夏天的立在太阳低下不晒吗?'十四笑走到紫藤花架下坐下,我也过去坐到一旁的藤椅上。他将一封信放在桌上后,闭目轻摇着躺椅,一副惬意舒服的样子。沉香把茶轻轻搁在藤桌上,悄悄退了下去。

我拿起信,敏敏给我的。人在深宫多年未通消息,冷不丁地看到她的信,心中一暖,大草原上还有一个一直牵挂我的朋友。

十四侧头笑问:'整日就在這院里,不闷吗?'我道:'不闷。'他轻笑几声道:'当年那个满贝勒府乱晃着玩,回头还对着湖面没完没了感叹无聊的人哪里去了?'我笑道:'你老了!当一个人开始回忆过去的时候就是真老了。'十四笑拿起桌上的美人团扇把玩着,'我整日无所事事,只好回忆过去。'我笑容有些涩,满身才华却无处施展,从驰骋西北到枯守陵墓,怎样的人生起落?

心中暗叹一声,不愿再想,低头仔细看信。别后诸般事情细细述,已经有两个儿子,信中的一切都是和美幸福的。最后叮嘱我道:'姐姐,不管你曾经历过什么,都忘掉吧!十四爷是值得珍惜的人,也许他即不是你的月亮也不是你的星星,但除了月亮和星星就没有别的风景了吗?现在年纪老大,才知岁月匆匆,只愿姐姐抓住些许快乐。'

我慢慢收好信,十四笑问:'要回信吗?'我点点头,他吩咐尘香捧了笔墨纸砚出来。我凝神想了会,过去的事情无甚好説,提笔写道:'我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幸福就在点滴记忆中。這么多年,从没有這么心境平和安乐过,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勿担心我,'

十四又静静坐了会,收好信,起身而去。炽热阳光下,却是晒不化的寥落。我嘴角含着丝浅笑,扇着团扇,沉香静静撤掉了桌上的茶具。

院内服侍的众人已经习惯十四每日都来,却只是坐一会,闲谈几句就又离去。刚开始十四每次来,沉香都暗自做好留宿的准备,结果却每每落空,起先沉香还满脸纳闷,弄不明白我究竟是受宠还是不受宠。説不受宠吧,十四日日都来,説受宠吧,却从未留宿。日子久了,沉香看我和巧慧都淡然处之,也有样学样,不惊不怪了。

尘世似乎将我遗忘,我也毫不客气地将它遗忘,每日只是练字,坐在院子中看云聚云散,花开花落,时与巧慧和沉香笑谈几句。

没有了外物所隔,在我心里只剩下胤禛和我,我和胤禛我自私地把其他人全部忘记,只留下他与我相关的一切。第一次没有任何人可以打扰他和我,第一次我什么都不顾忌地开始爱他。

我最享受的嗜好就是燃一柱香,泡一壶茶,微眯着双眼回忆他和我的一点一滴。一个笑容,一句讥讽,一声叹息都会反复品味,他在我脑中越发分明。紫藤花开时,回忆缭绕在一片青紫花丛中;溶溶月色下,回忆蒙着一层淡黄纱;寂静深夜中,回忆伴着晚香玉的馥郁香气。

相思象野草一般疯长,我再把它们全部倾注在笔端。待第一场雪花舞落时,装字稿的大箱子已经一大半都堆满。

―――――――――――――

叮叮咚咚的琴声又响起来,巧慧笑道:'十四爷又在练剑了。'我凝神听了会,静极思动,忽地来了兴致想去看看十四练剑。我的院落紧挨着他的书房,却一直未曾去过。説是书房,其实听沉香説也算是练功的地方。

六角亭中十四的侍妾吴氏穿着雪貂皮斗篷正在弹琴。地上积雪仍厚,十四却是上身赤膊,持剑而舞。纵腾跳跃,回风舞柳。我看不出招式,只觉得十四出剑越来越快,吴氏尽力想跟上十四的节奏,却总是落后几拍,越急越乱,一声刺耳的声音,琴弦骤然断裂。十四手中长剑脱手而去,钉在远处一株开得正好的梅树上。扑簌簌红梅纷纷飘落,白雪中点点红艳甚是好看。

吴氏忙起身向十四告罪,十四摆摆手,凝视着梅树上的剑道:'不关你事。'説着看向我隐身的廊柱,呵斥道:'又是谁鬼鬼祟祟的?滚出来!'我笑走到梅树旁,看着十四问:'這么大火气?冰天雪地都浇不灭?'

吴氏忙向我行礼,我笑让她起来。她又向十四行了个礼后,抱琴而去。十四走过来问:'怎么躲在廊柱后呢?要看大大方方地过来在亭子里看,岂不更好?'我看他脸上汗珠不停滑落,抽出手绢递给他。十四却未接,只是伸脖子过来,我一笑替他擦拭。我道:'赶紧穿件衣服吧!這么冷的天,又刚出过汗,小心冻着!'十四笑握住我的手问:'我们俩谁冷?'他手心火烫,反倒是我手冰凉。我笑説:'是我冷!那也要套件衣服。'十四低头替我搓了搓手,双手拳握着给我取暖。

我笑道:'进屋吧!雪地里立了半天,身子也有些冷了。'十四笑点点头,并未松脱我的手,依旧牵着我向书房行去。我看他神色坦荡,也不好太过扭捏,遂大大方方任由他牵着我进了书屋。

十四进屋后放开我的手,吩咐下人去取暖手的小手炉给我。自个披了件外袍在暖炉旁坐下。

我解下斗篷放好,坐到他身旁问:'京城中又有什么事情了?'十四忽地笑起来,笑了一会子方道:'是我自个又痴了。皇上不责我们心里怎么能舒坦呢?总是要有的没的寻些罪名出来骂一骂,警告了群臣不要妄自胡为,心里方舒坦一些。要不然我们再加上年庚尧岂不怄得慌?他骂我们结党,這'年党'可是他自个纵容出来的。'

我默默发了会子呆,问道:'八爷最近可好?'十四蹙眉道:'骂得越来越狠了,不过我看八哥一改谨慎小心的作风,彷似故意留了错处让他骂。和我也许久未通过消息,摸不透八哥的心思。'我道:'临来前我在路上见过八爷一面。他他已经倦了。只想着离开,如今只是牵绊于弘旺。'

十四惊笑道:'离开?皇上若能放他走,他早走了。可皇上偏偏就要给他职位,命他做事,方好常常折辱于他。甚至以八嫂和弘旺相威胁,'故意托病不肯行走,必将伊妻处死,伊子亦必治与重罪。''十四説完冷笑了几声。我低头道:'离开去找八福晋。'

十四猛地一下跳起来,'你説什么?'我垂头不语,十四半晌后缓缓坐下,'你倒是很看得开。'我抬头淡淡一笑道:'如今我才明白死亡有时候是一种解脱。我看不开的只是他还在受苦。'

十四默默发了会呆,立起走到桌旁,提笔就写,写完立即叫人进来吩咐道:'呈给皇上。'

我问:'所谓何事?'他心情好似突然大好,呵呵笑起来,'我也不能白生气呀!写了首诗去气气他!'我道:'怎么和小孩子一样?什么诗?'十四笑吟道:

'仰首我欲问苍君,祸淫福善恐未真。豫让忧死徒吞炭,秦桧善终究何因。

无赖刘邦主未央,英雄项羽垓下刎。自来豪杰空扼腕,嗟吁陵岗掩寸心。'

十四這是把胤禛比作秦桧、刘邦,自个是那'空扼腕'的'豪杰'十四得意洋洋地笑问:'能让他气半天了吧?'我又气又笑,叹道:'彼此气吧!日子倒是不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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