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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神龙之血

陈大夫哆哆嗦嗦将话说出来,只是嗫嚅着不敢抬头。易倾城目中陡然含着一丝阴鸷,夏明远的眉毛拧在了一起。

身为人父,夏明远自知这个女儿见了好吃的,是不要命的吃,可并非真的不要命。女儿这般,定是遭了后宫的毒手。

铜漏声滴滴清晰,易倾城望着紫馨园内满目皆白,雪宜依偎在夏明远怀中,听着窗外僧侣的诵经之声,眼中恢复了些许神采。

“陈大夫,可有办法让夏格格恢复身子?”易倾城问道。

陈大夫想了想,道:“草民这里倒是有个方子,只是没有药引,恐怕格格吃了也不起作用。”

“大夫直言,不论什么药引,朕都能找来。”

陈大夫抬头,对上皇上的眼睛,又望了夏将军一下,小心道:“神龙血。”

易倾城轻嘘一口气,“朕这就命各省官员去寻来……”

“皇上……”夏明远打断他,将女儿轻轻放倒榻上,拱手道:“禀奏皇上,为这神龙血……,小女不救也罢。”

“夏将军,何出此言?”易倾城眉宇含着一抹不明之色,“夏雪宜是你唯一的女儿,你怎么能弃她于不顾呢?”

夏明远凝视着痴痴傻傻的女儿,她都知道了,瞒着她又能如何?趁着皇上在,趁着皇上的怜爱在,趁着皇上身边没有围绕后宫的那些毒舌,他夏明远在君主面前被看作是一位慈父,而不是让君王都忌惮其权势的功勋之臣。这样的良机,一瞬而逝。他语意沉着:“回皇上,这药引……世间罕有,正是……正是皇上的血。您贵为天子,龙体不可有残损,臣怎能为女儿的安危,冒犯龙颜。”

易倾城听到这里,不自觉含了一丝欣慰的笑色,道:“如此朕倒是放心不少,朕的血可以救爱妃,有什么舍不得,你们都把朕诓了。”微微喜悦,“陈大夫准备取血,朕一定要亲自治好雪宜。”

清澈月光投过来,夏雪宜听着众人怎么怎么说,只是默默想着,总以为自己的小肚肚满是肉肉,里头既要装着美食,又要装着爱情,已经没有任何余地装下一个小娃娃了。

原来从一开始,踏入宫门,她就被后宫算计了。她浅浅一笑,罢了,如此甚好。这样快快的去了,说不定到了另一个世界就见到额娘、馨儿她们了。

终是心力交瘁,雪宜低低哭了一阵,就睡了。雪莲点燃了安神香,易倾城知道雪宜心里难受,不知道他打算以自己的血做药引的话,给她听去没有。

见女儿睡去,夏明远稍定了定神,见易倾城眉间的焦灼神色,他对女儿与对其他嫔妃是真的不同。

陈大夫机警:“皇上,若取血,须待明日。臣将药准备好,取新鲜的血液滴入药内,疗效最好。”

“如此,有劳大夫。”

夏明远看向雪莲,她吓得一哆嗦,赶紧收敛神色,诺诺退下。

“皇上,天色不早,请早些安置吧!”他向他走去,缓缓说出这句话。即便他不安心雪宜,他还是要说的。

“夏将军,朕不是个好丈夫,雪宜不该吃这些苦。”易倾城说得极认真,眉目凄楚,仿佛雪宜的痛,也是他的痛。夏明远失去了心爱的妻子,能明白其中的滋味,“皇上,臣以为过不在君上,而在那些后宫兴风作lang的罪人。”

易倾城微微一滞,看了看他,“朕的后宫真的出了问题?”

“皇上。”夏明远垂着眼,面上无悲无喜,跪下郑而重之道:“臣的女儿年幼,心思无非是记挂在与夫君的情爱上。臣终年在外,极少教导她。她额娘也心性纯洁之人,只知道教她诗书礼仪。虽然没有成功将她培养为大家闺秀,琴棋书画一抹黑,但却从不曾教她人心险恶,提防暗箭伤人,小女变成这个样子,罪责在臣,臣错在最初。”

易倾城微有疑惑,将夏明远扶起,“夏将军这样说,岂非让朕无地自容。朕虚长她几岁,早知人心难测,防人心甚于防山川。朕还是忽略了她。你和夏夫人教养了一位好女儿,她从不在朕的面前指责旁人的不是,论妇德,她是最好的。”转身将目光投在夏雪宜的面上,只道:“是朕的错,朕绝不会宽恕后宫的罪人。”

话音落下,夏明远一听便哭了出来,“老臣年迈,膝下无子。雪宜这孩子一味宠着,自是任性惯了。臣自知于社稷无半点功勋,只能为皇上做马前卒征战沙场。请皇上念宓妃娘娘本性纯良,若有得罪皇上和各宫娘娘之处,请饶恕了吧!”

易倾城见夏明远如此谦卑,一颗爱女的拳拳之心,颇为动容。抚着他的肩,安慰道:“雪宜很好,是朕低估了朕的后宫,朕以为后宫不干净是实,风刀霜刃,口蜜腹剑,各有各的目的,但也不至如此阴暗不堪。是朕的错,朕没能好好保护雪宜。”轻轻抚摸雪宜熟睡的脸,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身子趔趄一下,一阵晕眩。夏明远一个箭步,上前扶住,道:“皇上保住龙体。”

外头已下起细雨,地上的纸钱都洇湿了,雪莲端了炭盆进来,屋子里笼地暖暖的。看着素日繁华的夏府,只剩下悲戚和受辱,压抑的情绪在胸中不停翻滚。

易倾城不禁低喝道:“朕若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不能保护,还有什么脸再见雪宜,她爱错我了吗?”

他的声音虚弱,明显含着愠意。

夏明远躬身道:“下臣惶恐,皇上恕罪。”

夏雪宜眯着眼睛望着父亲,望着爱人,喉咙里像卡着一根鱼刺,吐又吐不出,咽也咽不下。心中的疼痛已经分不清是为了额娘,还是为了易倾城的话语。

易倾城从虚弱中缓过了精神,眼前夏雪宜睡过的榻上空了。一处纱帐的后面,她小小的身影站在那处,眼底的泪水汪洋恣意地流着。

她就这么站着,一直哭,手里握着一柄短剑,泠泠寒光一闪,剑已经刺向腹部。她望着他,面上是一种超脱的释然,神色安宁,一如婴儿熟睡般纯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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