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月照思心
“又抓了三只。”黑暗的深处那只是一个淡淡的音调,仿佛喃喃自语:“看你们还往哪儿跑?”
怜儿尖叫一声:“你是什么人,你是来杀我的?”一个黑影出现,越靠近越看清他的身量,原来是他。
“嚓”火折子点燃了,有了一点儿光,照亮辛腾蛟的脸孔。他的面容沉静,凄然地一笑,“别怕,是我。以为你睡着了,就替你驱赶这些小虫子。”
怜儿看到他满眼惊喜,微微喘息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扶着一旁悬挂帷幔的栏杆站起,经过医女的调理,她气色更甚从前,面颊也略显丰腴。她的手下意识地抚到脸颊处,犹记得,宠冠六宫的宓妃就是这样珠圆玉润。若是皇上看到她这个样儿,会不会对她另眼相待?
辛腾蛟看着她的神情,唇边浮现一抹苦涩,“你身子好些了?”
“我好多了,王爷送来的医女果然极好,请代我向王爷谢恩。”
他道:“自然。你有身子的人,这些小节不要挂心。”
怜儿望了眼头顶的缺口,面色稍稍不豫,还是忍住不说,心想:医女看着粗苯,却是个机灵的。她虽能干,终究不及辛腾蛟的妥帖。若是辛腾蛟将医女派了来,就算完成了他的承诺。岌岌可危的深宫,她还是难以自保。
在这风口冷冷的吹了几晚,就是等辛腾蛟的到来。即使辛腾蛟心中的结此生都无法解开,至少会问一声医女她的近况。相信闵氏如何对付她,都会借医女之口传到他的耳朵里。辛腾蛟的怜惜现在是她生存的唯一保障。若非他的情意,云王并不在乎她的生死。
怜儿栖身站在风口,身上单薄的只披着一件薄衫。冷风呼呼直灌进来,冻得瑟瑟发抖。辛腾蛟合身冲了过来,将她搂在怀里,抱着她道:“怎么抖成这样,医女是怎么照料你的?”
她又是伤心又是委屈,呜呜咽咽哭了出来,“腾蛟,莫怪医女。若没有她的悉心照顾,怜儿恐怕今生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问:“怎么冷成这样,我去叫医女过来。”
她连连摇头,“不要去叫她。我们俩说说话吧。她虽尽心照顾我,我也心里感激。可毕竟是外人,我也没个说体己话的,好不容易捱到你来,千万别去弄醒她。”
辛腾蛟忙道:“你只道她好,还是不好?若不好,我去求王爷再送别人过来,我不忍你受苦。”
怜儿泪光莹莹,“我道一句‘她好’,再道一句‘无人可以替代你’,你作何打算?”
他良久无语,忽而道,“先回榻上躺着。”搀着怜儿坐到榻上,他飞身而起,身法如电,已蹿上屋顶。将风口堵住,又将门和窗户修葺一下,声音极轻,却手法极快。
怜儿缓缓地目光望了去,这屋子有了暖和气,这日子再难捱,总是能过了。
“我来时带了小炭炉,如今可是派上用场了。”辛腾蛟掏出了一个小炉,生起火,小小的火焰却闻不到烟气。他看她,笑了笑,“这是王爷赏的,不但小巧,也很方便。我留给你用,天只会更冷,你需多多保重身子。”
怜儿起初高兴,神情又渐渐沉静下去,缓缓道:“我只要你常来,这好东西你带着,你是剑客,这双手不能挨冻。王爷也明白这个理儿,所有才赏赐了这个。若是赏你别的,不见的称你的心呢!”
他勉强道:“还是你善解人意,不过……现在你比我更需要它,还是留给你吧!”他不再多言,沉默地烹煮热汤。浓浓的香气已经飘出来,怜儿觉得自己无耻地利用他的感情来维护自己,可是她已没有退路。其实她很清楚,即便皇上在,她生下了龙子,也不见得就能超越宓妃。她不是羡慕宓妃,只是想证明自己可以主宰命运。她也是女儿啊,为什么得不到皇上的怜惜?
夜色深沉,屋子里渐渐暖了,怜儿依偎在辛腾蛟怀里,一起仰望星空。本想将轩窗打开,让窗外满天星光照进来,可一个是宫嫔,一个是王府的侍卫。虚掩了一点缝隙,漏了一星半点儿的月光进来,就觉得整颗心被绵柔化开了。
她道:“腾蛟,你如果是我,处在这样的环境,该如何?”
辛腾蛟轻轻抚着她的手臂道:“我若是女子,宁可守一生清贫,也绝不嫁给皇室。常言道:最是无情帝王家。”
怜儿哭着道:“那为什么有宓妃宠冠六宫,皇上为什么对她如此长情?”她哭了一下,又低头想一想,道:“宓妃家世显赫,我只是苦于没有一个战功赫赫的父亲。”
“怜儿,你不懂。”辛腾蛟唏嘘不已,“曾经我也不懂什么是男女之爱,后来秋姑娘殁了,王爷伤心欲绝。他告诉我,爱一个人,是因为在对方身上看到了另一个自己。爱那个人,是因为爱着自己。宓妃得宠,是皇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而你连自己都不爱,怎么让别人去爱你呢?”
“我怎么会不爱自己?”她争辩道。
“你爱自己,就不会一脑门子往后宫里扎。”
“哪个女人不想荣华富贵?”她哭出声来。
“那也要看看牺牲一生的幸福,值不值了。”
辛腾蛟背对着她,“医女都跟我说了,你受了不少委屈。她倒没什么,她一心只想报答王爷的恩德。她道,只要伺候好你,就是报恩。她心中无怨,只是问了我一句‘待你生产后,可能回王府吗?’”
她一阵苦笑,垂着眼帘道:“原来她也有离开的心思,她若早早说与我听,我便打发了她去。”
“医女家里十分贫困,父母都病着,若没有她的照料,恐怕二老都没了。她也急缺银子,常常到处看诊,夜夜不休。”
月光虽是极少的透进来,却静静笼在人的身上,也不觉得清冷了,“没想到医女这般孝顺。她很好,模样虽是差了些,兴许是见好事。她不会有那么多的心思,不会顾影自怜,不会觉得相貌不及自己的人,得了好处,自己得不到而伤心难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