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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我道:'门没关!'説完,嗓子难受,又趴着咳嗽起来,来人帮我轻捶着背,我忙抬头,四阿哥正弯身立于榻旁,见我不咳了,直起身子,默默看着我,深黑眼瞳中一丝情绪也无。qb⑤

我满心哀恸,终于来了!两人对视半晌,他转身走到桌旁推开窗户,背对着我一动不动地站了好一会,缓缓道:'我不能去求皇阿玛娶你了。'我紧闭双眼,捂着胸口,软软趴回枕上,十三被囚禁后,就猜到他也许会如此説,可真听到时,还是万箭钻心的疼痛,他道:'你恨也罢,怨也罢,都是我对不起你。以皇阿玛对你的疼爱,肯定会给你指一门好婚事的。'

説完提步就走,临出门前脚步微顿,头未回地道:'多谢你为十三弟做的一切。'

我趴着未动,只闻脚步声渐去渐远,只余一屋孤寂清冷,眼泪一颗颗滴落枕上。

玉檀立在榻边,怯生生地叫:'姐姐!'我忙抹了眼泪抬头,想挤出一丝笑,可笑容未成,眼泪又滚了下来。

抹去又落,抹去又落,索性作罢,抱头哭起来。玉檀侧坐于一旁静静相陪。哭了好半晌,眼泪才渐渐止住,我一面咳嗽着,一面问:'玉檀,你説为什么被牺牲的总是女人?最奇怪的是我们还半丝怨怪也无。究竟值得不值得?'

玉檀静默了半晌后,幽幽道:'我七岁时阿玛就去了。本来家里虽不富裕可温饱却不愁,阿玛一病家里能典当的都典当换了药钱,却未见任何好转,额娘天天哭,弟妹又还小很多事情都不甚明白。我好害怕阿玛会抛下我们,听人説割股疗亲,诚孝感动了菩萨,就可以医好亲人的病。我背着阿玛和额娘,偷偷从胳膊上割了肉和着药熬好,阿玛却依旧走了。'

我震惊地看着玉檀平静如水的脸,她微微一笑道:'人説'久病无孝子',我却只知道'长贫无亲戚',阿玛去后,额娘从早到黑地为人洗衣,我替人做针线活,可全家却也只能吃个半饱。后来因为额娘经常哭泣,眼睛也不好了,她还想瞒着我,明明已经看不见了,却还装作能看见。我们不愿她伤心,还要陪她演戏。'

我伸手握住玉檀的手,玉檀道:'我每日拼命做活,可仍旧没有钱替额娘看病。因为长期吃不饱,小弟又病倒。那年冬天出奇的寒冷,积雪未化新雪又下,地上的雪有三四寸厚,我穿着一双单鞋和额娘年轻时穿过的薄袄子,去各个亲戚家借钱。刻薄的甚至一开门见是我就立即关门,心稍微好一点的我还未张口他们就向我诉説今年冬天怎么难熬。我在大雪里跑了一整天却一文钱也未借到。我又冻又饿又怕,当时天已经全黑了,可我却不敢回家,额娘的病,弟弟的病,我好怕他们也会和阿玛一样离开我。我在外面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因为神思恍惚,居然撞到了一辆马车上,当时赶车的人举鞭就要抽打我。'

虽然明知道玉檀如今好好地坐在我面前,我依旧手紧了紧,'后来呢?'玉檀低头静默了会,向我嫣然一笑道:'后来车里坐的公子阻止了他,説'只是一个小丫头,冲撞就冲撞了吧!',又骂车夫自己不留神,一出事就急着找人顶罪。説完他就放下帘子让车夫驾马走,我不知道我当时怎么会有那么大胆子,或者是因为他説话是我从未听过的冷静好听,虽在骂人可却没有半丝火气。或者只是觉得他是极有钱的人,随便施舍我一些,我就可以留住额娘和弟弟了。然后我就冲上前去拦住马车,跪下求他给我些银子。'

看到玉檀那个真正带着暖意的笑,我知道她肯定如愿了,可心里还是紧着问:'然后呢?'玉檀笑看着我道:'车夫大骂道'真是不知死活了,你知道你拦的是谁的车吗?'那位公子却在车中笑起来,挑起帘子看着跪在雪地里的我説'长這么大,倒是第一次有人敢這么直接问我讨银子,你倒説説看,我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地给你银子?''玉檀説完,低头而笑。

我摇了摇她的手问:'你怎么説的?'玉檀道:'我説'我要给额娘和弟弟看病',他説'我不是开济善堂的,人家有病关我何事?'我説'如果他能给我银子,我愿意为奴为婢终身伺候他。'他説'我家里也许别的还有短少的,可就奴才奴婢多。'我求道,'我很能干,我能做很多事情。即使我不能做的,我也可以学。',他大笑道'帮我做事的能人很多。'説完就放下了帘子吩咐车夫走。我当时满心绝望,觉得离开的马车带走的是额娘和弟弟,突然发了狠,跑上前拽着车椽不让他们走。车夫大怒拿马鞭不停抽我,我却死也不肯松手,当我被马车拖出好一截子距离后,那位公子突然喝道'住手!停车!',他探出马车看着我,我当时身子拖在雪里,双手还死死抱着车椽。他点点头问'多大了?'我回道'八岁。'他笑説'好丫头!值得我的银子!'説完就递给了我一张银票,我不敢相信地接过,我虽从没用过银票,可却知道但凡银票,钱数就肯定很多了。我赶忙给他磕头,他微沉吟了下又吩咐车夫'把你身上的银子给她。'车夫赶忙掏出银子给我,足足有二十多两,够一大家子吃一两年了,我忙把银票递还给他,他説'银票是给你的,银子也是给你的。你待会肯定赶着回去请大夫,可天已经黑透,银票面额大,你只怕一时找不到地方兑换。'我听他説得有理,忙向他磕了个头,收起了银票和银子,他赞道'行事干脆利落。'説完就坐回了车中,让车夫走。我转身就跑,他忽地在身后叫道'回来!'我又赶忙转回去,他从车中扔了件披风到雪地上,'裹上這个。'我這才惊觉我身上的衣服早被鞭子抽破了。'

玉檀定定出神,似乎人依旧在那个冰天雪地中。我轻推了她一下,'后来呢?'玉檀愣了一下道:'没有后来了,从那以后我再未见过這个公子。他给的银票数额很大,再加上额娘病好后,继续洗衣,我们姐妹做针线,也支撑到我入宫了。'

我遗憾地説:'居然只有一面之缘。'玉檀幽幽道:'我当日年纪小,根本不知道从何打听,后来入了宫,更是见不了外人。'

玉檀紧紧握着我的手道:'姐姐,凡事值得不值得只有自个才明白。象我,很多幼时的女伴,如今早已儿女绕膝,她们只怕觉得我甚为可怜,可我自个不觉得。我只知道让额娘不用日日浸在冷水中洗衣,不再为温饱愁心,病了请得起大夫,弟弟们都上了学堂。我觉得我当年的决定都是对的,我所做的都是值得的,即使再让我选择一次,我依然心甘情愿。'

我眼中含泪喃喃道:'值得不值得只有自个明白。从今后,也只得你我做伴了。'话刚説完,忍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微微一笑道:'姐姐,别説傻话了,万岁爷肯定会给姐姐指一门好婚事的。'我苦笑起来,听天由命吧!我最后的一丝力气都已用完,我不想再费尽心机去对抗了,我太累了!

病势本已渐愈,晚间猛然又烧起来,玉檀急得握着我的手,只是哭,我迷迷糊糊地想着,這样好,烧糊涂了,就不知道心痛了。

似梦似醒间,彷佛总有一双深黑冰冷的眼睛定定看着自己,盯的心中,脑中全是刺痛。我用力想挥开它们,却依旧在那里,疼痛难忍,只能呜呜咽咽地哭了又哭。恍惚中觉得永远睡过去吧,睡着了就没有痛了,前方不远处似乎有一个完全黑暗寂静的地方可以让我彻底休息。

玉檀好似不停地在我耳边哼着歌谣,一遍遍,永不停歇,拖着我不许我完全睡去。一声声的'姐姐'牵着我的意识不堕入那个完全黑暗的地方。

我睁眼时,玉檀喜极而泣,颗颗眼泪打在我脸上。我高烧退下,玉檀却整个人瘦了一圈,嗓子完全哑了,和我説话只能连比带画。想着她竟然在我床旁整宿整宿的唱歌,不停地叫'姐姐'我忽然很是憎恨自己,我病在宫中,姐姐只怕绝不会比我好过。我还有玉檀,还有姐姐,我怎么能這样?

病渐渐好转,人却还是懒得动,一天中,大半天都是躺在床上。手内把玩着鼻烟壶,嘴角似笑似哭,怔怔出神。玉檀推门而进,侧坐于床边道:'皇上把太子爷拘禁了。'我'嗯'了一声,未再答话。她接着道:'皇上召集了诸位阿哥,説,'皇太子胤礽复立以后,狂疾未除,大失人心,断非可托付祖宗弘业之人,故予拘执看守。',姐姐没有看到当时的场面,所有的阿哥都被免冠、缚着双手,皇上神情虽然温和,脸上甚至还微微而笑,可语气却是极其冷。'

我轻叹口气,玉檀问:'姐姐怎么叹气呢?我还以为姐姐听了会高兴的。'我道:'刑部审查出'结党会饮案'和'湖滩河朔事例勒索银两案'时,這个结局就已经注定,不过早晚而已。何况,他日我的结局説不定还不如他,我有什么可高兴的?'玉檀惊道:'姐姐又説傻话了。'我微微一笑,未再吭声。在這宫里,什么事情没有可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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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全好时,已是10月底。二废太子的风波表面上看去已平复下来,可更大的争斗才真正展开。

四阿哥渐渐从朝中大小事务中抽身而退,表现得越发低调,真正做起了清心寡欲,生活恬淡的富贵闲人,自诩'破尘居士',在府中整日与僧衲道士谈经论玄。每日进宫只是给康熙请安问好,很少议论朝事。

偶有碰面,他面色清淡宁静,我也是微笑请安,从无多话,彷若我们之间从未有过什么,他一直都是那个冷漠的雍亲王。只有心中的刺痛不停地提醒着我,不是的,不是的。我按住疼痛,警告自己,是的,是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一日他来给康熙请安,当我进去奉茶时,他立于康熙身侧为康熙展画,我搁好茶,正欲退走,康熙笑道:'若曦,你也过来看看。'我忙应是,走到康熙身侧看去。

康熙笑问:'看出什么了没有?'我强掩住心中酸涩,笑道:'這驾牛耕田的人不正是四王爷吗?田埂边站着的是四福晋呢!'康熙笑説:'还有呢?'我心中已明白过来,但口中却笑説:'别的奴婢一时倒看不出来什么,只是觉得图绘的好,不过最难得的是寓意。'

康熙侧头吩咐李德全:'把前两年刻版印制的南宋楼俦《耕织图》寻出来。'李德全忙出去吩咐。不大会功夫,太监捧着画进来。李德全接过,在桌上慢慢展开,两幅图一模一样,只除了人物长相。

我拍了下额头,笑説:'奴婢该打!日日跟在万岁爷身边,却如此不上心,连万岁爷中意的画也未想起。'康熙赞许地看了四阿哥一眼,微笑未语。

康熙低头细细看着两幅画,四阿哥眼神从我脸上一瞟而过,我唇边含着丝浅笑静静立着。康熙仔细读了四阿哥自己画下的题诗。点头道:''民以食为天,食以农为先',朕每年春天都要在先农坛祭祀先农诸神,还亲自指导种植御田,又常向朝中官员强调,就是希望为官者务必重视农耕。立国之本呀!'

四阿哥躬身回道:'儿臣效仿皇阿玛,在圆明园中,开了几片地,亲身体验农耕之乐苦。'康熙点头道:'你倒説説,乐从何来?苦又从何来?'

四阿哥回道:'田园生活,自在写意,不仅心境舒畅,少了得失计较之心,人变得豁达,而且耕种时身体也得到舒展,更为康健。這几日收获亲手所种的瓜果时更是难言之喜。苦就是,儿臣种了几片地已觉辛苦,今日怕太阳过毒,明日又担心雨水太大,想及民间百姓终年操劳,风吹日晒,一旦旱涝,就可能颗粒无收,不禁感叹。'

康熙点头未语。我躬身向康熙行礼后静静退了出来。他如今是越发深藏不露了,凡事都细察康熙心意,极尽孝顺,从无违逆。康熙对他疑心肯定未逝,但长此以往,水滴石穿,只要不出差错,完全释怀是迟早的事情。

而那一位却是锋芒欲敛不敛,一面依旧与朝中大臣往来,一面对朝中众臣説勿再保奏他为太子,否则'情愿卧床不起'康熙听闻很是反感,立即严斥:'尔不过一贝勒,何得奏此越分之语,以此试探朕躬乎?'并认为他'甚是狂妄,竟不自揣伊为何等人','以贝勒存此越分之想,探试朕躬,妄行陈奏,岂非大奸大邪乎?'他這不慎之举越发加深了康熙从一废太子后对他的恶感。

有时候,我非常困惑,他,九阿哥,十四阿哥都是极其聪明的人,身边还有众多谋士,为何却有如此激怒康熙的举动?

细细想来,又觉得只是康熙对他早生忌惮之心,一个结党的太子已经让康熙极其厌恶,而他却以结交朝臣闻名,所以不管怎么做,落在康熙眼里都是错。他进康熙骂他存非分之想,他退康熙依旧骂他存试探之心,除非他能学四阿哥彻底改变行事做派,与各位朝臣疏远,才有可能扭转康熙对他的态度,可他多年苦心经营,怎么可能放弃?而且各人性格不同,让他学四阿哥心如止水的出世姿态,也的确不可能,否则他就不是礼贤下士的'八贤王'了!

眼前看来,二废太子后,最大的受益者居然是十四阿哥。四阿哥深居简出,很少过问朝事;八阿哥被康熙所厌,不受康熙倚重;唯有十四阿哥虽因为十三阿哥被康熙罚跪,事后却出乎众人意料,康熙不仅没有疏远十四,反倒对十四颇有些与众不同,常委任十四独自处理朝事,也经常私下召见十四相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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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五十一年的最后一天就在各人对未来的算计中平静渡过。我翻了个身,仍旧无法入睡,想着和姐姐相对无语,她泪眼迷蒙,我心下歉疚。她似乎有满腹的话欲説,却只能坐着由我请安后离去。坐于她侧前的八阿哥和八福晋谈笑着瞟过我们两姐妹,又各自转开了视线。满堂人语欢笑,欢庆新年,姐姐和我却是遥遥相望,各自神伤。

想给姐姐写封信,几次提笔,却无从落笔,让她不要担心我,可如今的局面她怎能不担心?説我很好,却知道根本骗不了姐姐。思前想后,竟然无话可説。我如今对自己的将来完全迷茫,只是过一天算一天,坐等命运的降临。

冬去春来,春去夏至,我已经二十二岁,按照惯例明年就是放出宫的年龄。我常想着康熙究竟什么时候赐婚,有时觉得自己好生疲惫,索情早点分明,让我得个痛快;可有时又祈求康熙最好压根忘了這件事,就让我在宫中呆一辈子吧。想起当年居然还有离开紫禁城,畅游天下的想法,不禁苦笑,自己竟然如此痴心妄想过?如今能安稳呆在紫禁城中都变成渴求。宫中不是没有服侍到老的嬷嬷们,可自个心中明白我绝对不会是其中一个。

康熙北上避暑,随行的有三、八、九、十四、十五阿哥等。

我牵马而行,看着茫茫草原,不可抑止的悲伤,這片草原承载我太多的记忆,四阿哥在這里强吻过我,教我骑马,月下谈心;八阿哥和我携手共游,幷骥而驰,大声笑过也痛苦哭过;十三阿哥为救我,与敏敏相视对峙,帐篷里两人的笑语想至此处,猛地翻身上马,马鞭一声空响,如箭般飞射而出。

快点,快点,再快点!我不断策马加速,耳边风声呼呼。正在纵马狂奔,身后马蹄声急促,很快一骥马与我并肩驰骋。

十四阿哥叫道:'你疯了?无缘无故骑這么快!慢一点!'我没有理会,依旧打马狂奔,他无奈何,只得策马相随。

马渐渐疲惫,速度慢了下来,我心里郁闷稍散,由着马随意而行,侧头向十四阿哥莞尔一笑问:'你怎么有這闲功夫?'他一笑,翻身下马,我只好随他下来。

他问:'坐一会?'我点点头,两人随意找了块草地,席地而坐。我随手拔了几根狗尾巴草,开始编东西。他问:'想起不高兴的事情了?'我随意点点头。他道:'李太医説的话,你还记着吧?'我点点头。他道:'有些事情早已过去,他已经放下;有些事情是你无能为力,你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还有的事情由不得你自己,所以何必和自个过不去呢?'我点点头。

他搡了我一把,问:'只是点头,我説话,你有没有听?'我笑説:'不就是遗忘吗?知道了!'説着,把已经编好的东西递给他,'送你一只小狐狸。'他接过,拨弄了一下狐狸毛茸茸的尾巴问:'干吗要送我這个?'

干吗?干吗做任何事情都有干吗的原因?不过是随手编了,随手送了。我笑道:'因为你们都像它,百般聪明、千般算计只是为了农夫的鸡。'他脸色微变,盯着我笑説:'我幷未惦记。'

我看着他笑道:'哈!自个承认自个是狐狸。'説完立起拍了拍身子道:'我要回去了。'

他坐着未动道:'去吧!不过骑慢一点。'我一笑未语,正欲翻身上马,他道:'过几日就有人陪你了。'我侧头看向他,他道:'佐鹰和敏敏要来。'我握着马缰低头默想了会,轻叹口气,上马而去。

――――――――――

我走到佐鹰王子大帐前,还未説话,一旁侍立的仆从已经掀开帘子道:'王子正等着姑娘呢!'我向他点头一笑,进了帐篷。佐鹰坐于几案前,一身艳红蒙古长袍的敏敏立于佐鹰身侧,俯身和他説话,俏丽中多了几分女人的妩媚。我正欲请安,敏敏跑过来,一把抱着我叫道:'好姐姐,真想你!'我推了她一下笑道:'以为嫁人了,也该沉稳些,怎么还這么风风火火的?'佐鹰蹙眉看着敏敏道:'你若还這样跑跑跳跳的,我可只能多找几个仆妇看着你了。'敏敏侧头向他嘻嘻笑着皱了皱鼻子,回头仔细打量着我。

佐鹰起身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办,你们慢慢説吧!'我躬身行礼,佐鹰忙道:'免了!免了!私下里还受你的礼,晚上可就有的罪受了。'一面説着,一面似笑非笑地睨着敏敏,敏敏腾地一下脸绯红。我含笑低头装做没听见。

我凝视着佐鹰离去的背影,笑説:'他待你很好。'敏敏抿嘴而笑,忽地敛了笑意,脸色沉重地问:'十三阿哥还好吗?我听説很是凄苦。'我不愿她多操這无益的心,佐鹰虽然大方,可敏敏若老是记挂着十三也不妥当,説道:'传闻之词总是夸大的,他身边有人照顾。'敏敏问谁。

我将绿芜和十三交往前后约略告诉她,敏敏听完,静默了半晌,幽幽道:'世间几人能做到潦倒不弃,同赴难?她配得起十三阿哥,十三阿哥是有福气的,她也是有福气的。'

我凝视着她未语,她抬头道:'我只是出于朋友的惦记,我已经找到自己的星星,我会珍惜的,我一定会幸福的。'我释然一笑,不禁抱了抱她,惜福的人才是真正聪明的人。

她笑问:'我们可别老説我的事情,姐姐自己呢?'我脸色一暗,半晌未做声,敏敏道:'我看八阿哥如今对姐姐面上虽很是温和,但骨子里却透着冷漠疏离。你们怎么了?为何会如此?'

我摇了摇头道:'我现在不愿意想這些事情,觉得好苦,我们説别的吧!'我静默了半晌,突然站起道:'在這草原上,我要开开心心的。我们赛马去!'

敏敏一拽我道:'我不能赛马。'説着脸又红起来。我纳闷地坐了下来,'为何?身子不舒服吗?'敏敏低头一笑,无限温柔。

我猛地反应过来,大喜道:'几个月了?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敏敏笑吟吟地道:'才一个多月,当然看不出来了。'我笑説:'明年我就要做阿姨了。'

敏敏满脸幸福的笑,她忽然紧握着我的手道:'姐姐,不如我们结亲吧!让我的儿子将来娶你的女儿。'我黯然苦笑道:'别説我还不知道自个女儿在哪里呢!就是知道也不敢随便答应你,你的儿子可是将来的王爷。'

敏敏笑説:'姐姐什么时候开始讲身份了?对了,给你説件事情,我阿玛的宠妃埋怨阿玛不把玉佩留给自个女儿,反倒给了一个宫女。我哥哥后来也问阿玛此事,你猜我阿玛説什么?阿玛説'她嫁的人身份比我们绝不会差,甚至只高不低。究竟谁沾谁的光还説不准。''

我静坐未语,一块玉佩于王爷而言,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把太子对敏敏的觊觎之心引开;既对康熙示好,又笼络我;还是个风向标。可却是我生活中的一块巨石,激起重重波浪,害我不浅。

但看着敏敏无半丝城府的笑颜,怨怪都只能抛开。我道:'敏敏,身份不身份都罢了。其实最紧要的事情是我顶憎恨這种父母一句话决定孩子终身的事情。你自己经历过感情,应该知道被人强逼着嫁娶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情。'

敏敏一呆,道:'姐姐説的是,姐姐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只想着和姐姐不能常在一起,将来讨个姐姐的女儿做儿媳也是让我们好上加好,而且姐姐的女儿定是数一数二的人,我们能讨到,是我们的福气。可却忘了孩子自己的心思。'敏敏皱眉想了会道:'那随他们吧,如果将来没有做夫妻的命,就让他们结为兄弟姐妹也是好的。'

我心想不管什么都是缘分,父母交好,孩子却不投机的事情也很多。但不愿再扫敏敏的一番情意,遂笑应道:'好呀!若我真有福气还能有女儿,就一定让她对你如对我一样。'敏敏喜道:'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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